我第一百零八次坐在体重秤上,闭着眼睛不敢看数字。上一秒还在尝试幻想自己变成一只蜻蜓,下一秒就被体重秤发出的"嘀"声打断了美梦。
"一百五十三斤。"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刺得我眼睛发疼。
我叫林小雨,今年二十四岁,体重一百五十三斤,身高一米六五。这个数字在任何人看来都不算苗条,但我在网上告诉周阳的是一百二十五斤。
差了二十八斤,大概是一个小学生的重量。
我和周阳是在一款叫《光明与黑暗》的游戏里认识的。那天我的角色被一群敌对公会的人围攻,眼看就要爆装备,一个ID叫"不吃早饭"的男生冲进来帮我解了围。
"谢谢。"我在公屏上打字。
"举手之劳。"他回复。
就这样,我们加了好友,从游戏聊到了现实。我得知他叫周阳,大学刚毕业,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,家境不错,父母都是教授。
而我,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,每天面对Excel表格发呆,月薪四千,租住在城中村的单间里,父母在小县城经营着一家小超市。
按理说我们不该有什么交集,但网络拉近了我们的距离。我们开始视频聊天,确切地说是他开视频,而我找各种借口只开语音。
"摄像头坏了""今天素颜""刚洗完头发乱七八糟的"...各种理由我都用过。
周阳倒也不强求,每天晚上都坚持着开视频给我看他的生活。他长得很好看,属于阳光帅气型,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,像是永远不会被生活打败的样子。
而现实中的我,只敢在深夜出门买东西,生怕遇到熟人。我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,习惯了电梯里的异样目光,习惯了服务员递来的嘲讽眼神。
"小雨,我们见一面吧。"在网恋三个月后,周阳提出了见面的请求。
我在键盘上打了无数个"好",又全部删掉。最后只回复了一个"嗯",然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。
我必须改变自己。
第二天,我请了长假,告诉周阳我要回老家一段时间,可能没法经常联系。实际上,我开始了疯狂的减肥计划。
我把所有储蓄都拿出来,报了健身课,买了各种减肥产品,连喝水都计算着卡路里。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跑步,晚上十一点才回家。我的膝盖开始疼痛,指关节因为缺乏营养而变得干燥粗糙。
有几次我差点晕倒在路上,却仍然坚持着每天给周阳发信息,告诉他我过得很好。
"你还好吗?"他经常这样问我。
"很好啊,只是回家帮父母忙活着。"我回复道,同时咬着牙做完最后一组深蹲。
三个月后,我瘦了四十斤。
六个月后,我瘦了六十斤。
我买了新衣服,学会了化妆,甚至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。镜子里的人变得有些陌生,但我知道还不够。
"小雨,你什么时候回来啊?"周阳的语气里带着思念。
"快了。"我回答,心里却在计算着还需要瘦多少斤才敢见他。
一年后,我终于从一百五十三斤减到了一百零五斤。虽然皮肤因为快速减肥变得有些松弛,但穿上衣服后已经看不出来了。我终于鼓起勇气,告诉周阳我要回来了。
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。那天我提前三个小时就开始准备,试了七八套衣服,化了又卸,卸了又化的妆,最后选择了最保守的打扮。
当我走进咖啡厅时,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周阳。他比视频里看起来还要帅气,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,却显得格外精神。
我深吸一口气,朝他走去。
"小雨?"他站起来,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。
"嗯,是我。"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。
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,然后笑了:"你比我想象中好多了。"
我愣住了,这是我最害怕却又最期待的评价。
"谢谢。"我低下头,不敢对视他的眼睛。
第一次见面很顺利,我们聊了很多,从游戏到现实,从电影到音乐。周阳似乎真的很喜欢现在的我,约我第二天再见面。
就这样,我们开始了正式的恋爱。周阳对我很好,从不提我的外表,总是鼓励我做自己喜欢的事。在他的影响下,我开始学习新技能,换了工作,生活变得越来越好。
但谎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,总会在某个时刻爆炸。
那天,我们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。一个女生看着我说:"你就是周阳女朋友啊,他之前说你有多漂亮我还不信,现在看来是真的。不过他说你一直都这么瘦,怎么看你的脸和胳膊,像是瘦下来的啊?"
周阳马上打断她:"你在胡说什么呢?小雨一直都这样啊。"
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原来他早就知道了。
回家的路上,我们都很沉默。进门后,我终于忍不住问他:"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之前很胖?"
周阳叹了口气:"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个。"
"那你为什么不说?"
"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很努力。"他走过来抱住我,"我第一次和你视频的时候,就发现你一直用很奇怪的角度。后来你说要回老家,社交媒体也不更新了,我就猜你可能在改变自己。"
"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?"我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"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的。"周阳的声音很温柔,"你知道吗,我也有秘密没告诉你。"
他拉起袖子,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。
"大学时我得了抑郁症,差点自杀。"他说,"我看起来开朗阳光,其实是吃了很多药才维持的。我也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嫌弃我。"
我泪如雨下:"对不起,我不该骗你。"
"不,我应该谢谢你。"他擦去我的眼泪,"因为你让我知道,人是可以为了爱而改变的。我也在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。"
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,爱情不是因为完美而存在,而是因为真诚而美丽。
两年后,我们结婚了。婚礼很简单,只邀请了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。
我穿着纯白的婚纱,周阳穿着黑色西装,我们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交换了戒指。
"我爱你,不管你是什么样子。"他在我耳边轻声说。
"我也爱你,不管你经历过什么。"我回应道。
回家路上,周阳突然问我:"你后悔当初骗我吗?"
我想了想,摇摇头:"不后悔。如果不是那个谎言,我可能永远不会有勇气改变自己。"
"那我也不后悔假装不知道。"他笑着说,"因为我们都需要一点善意的谎言来保护彼此,直到我们足够强大能够承受真相。"
我握紧了他的手,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喜悦。从一百五十三斤到现在保持在一百一十斤,从自卑到自信,从谎言到真实,我们都经历了太多。
但正如周阳所说,有些谎言是善意的,它们不是为了欺骗,而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改变的机会。当谎言最终瘦成了真爱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就在我们准备回家的路上,周阳的手机突然响了。他看了一眼屏幕,脸色变得有些奇怪。
"怎么了?"我问道。
"没什么,一个陌生号码。"他快速挂断了电话,但我还是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抖。
我没有多问,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。这不是第一次了,最近一个月,他经常会接到这样的电话,每次都匆匆挂断,然后告诉我没什么事。
回到家,我去洗澡的时候,听到周阳在客厅小声打电话的声音。
"我说了不可能...你别再来烦我...这件事到此为止..."
我的心猛地一沉,悄悄关上了水龙头。
是有人在威胁他吗?还是...他有了别的女人?
我不愿往坏处想,但那些电话和他最近的反常行为让我无法忽视。周阳开始频繁加班,有时深夜才回家,手机也总是锁得很紧,而且变得很容易心不在焉。
那天晚上,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:"最近工作很忙吗?"
"嗯,公司有个大项目,可能要忙一阵子。"他没有看我的眼睛。
我知道他在撒谎。上周他刚刚告诉我项目已经结束了。
第二天,我决定跟踪他。我请了假,远远地跟在他身后。他没有去公司,而是去了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私人诊所。
我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,直到他出来。他脸色苍白,手里拿着一个药袋。是那个抑郁症又犯了吗?为什么不告诉我?
接下来的几天,我注意到他每天都会偷偷吃药,但绝不是他之前吃的抗抑郁药。我趁他睡着时查看了那个药瓶,上面的名称我从未见过。
我忍不住在网上搜索,结果让我心如刀绞。
那是一种治疗晚期肝癌的药物。
我瞬间明白了一切。他最近的疲惫、消瘦、那些神秘的电话和诊所预约...他生病了,而且病得很重。
但他为什么要瞒着我?
我在浴室里哭了整整一个小时,然后擦干眼泪,假装什么都不知道。我开始变得更加体贴,做他喜欢吃的菜,不再问他加班的事,甚至主动提出自己去陪闺蜜过周末,给他留出空间。
我知道他需要时间,就像当初我需要时间来改变自己一样。
但每晚看着他熟睡的脸,我都忍不住流泪。我爱他,不管他生病与否,我只希望他能信任我,让我陪他一起面对。
一个月后,在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那天,周阳终于崩溃了。
"对不起,小雨。"他跪在我面前,眼泪止不住地流,"我得了肝癌,医生说最多还有六个月..."
我紧紧抱住他:"我知道,我都知道了。"
他惊讶地看着我:"你知道?"
"嗯,我看到你的药了。"我擦去他的眼泪,"但没关系,我们一起面对。"
"可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。"他的声音颤抖着,"你已经努力了这么久,好不容易过上了幸福的生活..."
"周阳,你听我说。"我捧着他的脸,"当初我骗你我很瘦,你包容了我;现在你骗我你很健康,我也包容你。这就是爱情,我们互相包容,互相陪伴,无论是好是坏。"
他紧紧抱住我,哭得像个孩子。
第二天,我们一起去了医院。医生告诉我们,周阳的情况确实很严重,常规治疗效果不佳,但有一个实验性的新疗法可能会有帮助,只是费用非常高。
"多少钱?"我问。
"至少三百万。"医生说。
我和周阳都沉默了。我们的积蓄加起来不过五十万,他的父母也没那么富裕。
回家的路上,周阳一直很沉默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不想拖累我,也不想让父母倾家荡产。
"别想放弃。"我握住他的手,"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。"
第二天,我去找了我的老板,请求提前支取我的公积金和养老金。我联系了所有能借到钱的亲友,甚至去银行申请了最高额度的贷款。
周阳知道后非常生气:"你疯了吗?我不值得你这么做!"
"你值得我做任何事。"我坚定地说,"就像当初我愿意为了你改变自己一样。"
最终,我们凑了一百多万,还差很多。就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,周阳的一个高中同学联系了他。那人现在是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,听说周阳的情况后,主动提出公司可以资助他的治疗费用,条件是周阳康复后为他们工作五年。
周阳犹豫了,因为那家公司的工作会很辛苦,而且地点在另一个城市。
"接受它。"我鼓励他,"我可以辞职跟你一起去。"
"可是你好不容易在这里站稳脚跟..."
"周阳,记得我们的婚礼誓言吗?无论贫穷还是富贵,无论健康还是疾病。我愿意跟你到任何地方,只要我们在一起。"
就这样,我们接受了那份资助。周阳开始了艰难的治疗,我辞去了工作,每天陪在他身边。
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,他的头发掉光了,体重急剧下降,有时疼得整夜睡不着觉。但每一次他想放弃的时候,我就会抱着他,告诉他我有多爱他,多么需要他。
"你当初不是说我比你想象中好多了吗?"我笑着对他说,"你也会比医生预期的好多的。"
六个月过去了,周阳的情况开始好转。一年后,他的癌细胞奇迹般地消失了。医生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,他们都不敢相信。
"也许是因为爱情。"医生半开玩笑地说。
我知道不是因为爱情那么简单,而是因为我们都愿意为对方做出改变和牺牲。我为了他改变了自己的外表,他为了我坚持活下来。
周阳康复后,我们搬到了新城市。他开始了新工作,我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职位。我们买了一套小公寓,养了一只叫"谎言"的猫,每天晚上一起散步,计划着未来。
有时我会想起那个在体重秤上绝望的自己,想起那个撒谎说自己只有一百二十五斤的自己,想起那个拼命减肥只为见一面的自己。如果告诉那时的我,未来会经历这么多,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前进。
但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。因为有些谎言,注定会瘦成真爱;有些真爱,必须经历考验才能长久。
在我们结婚三周年那天,周阳送了我一个特别的礼物。
"这是什么?"我好奇地拆开包装,发现是一本相册。
"我收集了你所有的照片,从最初到现在。"他轻声说。
我翻开相册,第一页贴着一张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、体重一百五十多斤时的照片。接下来是我减肥过程中的各个阶段,然后是我们恋爱、结婚、他生病、康复的每一个瞬间。
最后一页,是我现在的样子,笑容灿烂,眼神坚定。
"我想告诉你,"周阳在我耳边轻声说,"无论你是哪个样子,我都爱你。但我最爱的,是现在这个坚强、勇敢、永不放弃的你。"
我抱住他,泪流满面。
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减肥,我们不断剔除虚假的外表,寻找真实的自我。而爱情,就是在这个过程中,有人愿意陪你一起经历痛苦、一起见证成长、一起奔向真实。
我和周阳的故事还在继续,但我知道,无论未来如何,我们都会一直陪伴彼此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因为,当谎言瘦成了真爱,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。
第二天早上,我正准备出门,周阳突然叫住我。
"等等,小雨,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。"
我转过身,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。
"这是谁?"我走过去,发现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照片,大概三十岁左右,长相普通,但笑容很温暖。
"她是李楠,我的初恋女友。"周阳的语气有些复杂,"我们在大学时交往过三年。"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他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。
"然后呢?"我强装镇定。
"她前段时间联系我,说想见一面。"
所以那些神秘的电话是她打来的?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。
"你们见了吗?"
周阳摇摇头:"没有。我那时正在接受治疗,根本没心思见她。"
我松了口气,但随即又疑惑起来:"那你为什么现在提起她?"
周阳深吸一口气:"因为她昨天去世了,车祸。她的父母联系我,希望我能去参加葬礼。"
我愣住了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"她生前最后的愿望是见我一面,但我拒绝了。"周阳的声音有些哽咽,"我一直在想,如果我当时见了她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..."
我走过去抱住他:"这不是你的错。你当时身体那么差,而且我们已经结婚了,你没必要见她。"
"但我感到很内疚。"他把脸埋在我肩膀上,"我们分手是因为我得了抑郁症,变得很难相处。她受不了就离开了,但其实我一直没有怪她。"
我轻轻拍着他的背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一方面,我为自己的丈夫感到心疼;另一方面,我却无法控制地感到一丝嫉妒和不安。
"你还爱她吗?"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周阳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我:"不,我爱的人是你。但她曾经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,我只是为她的离去感到难过。"
我点点头,努力理解他的感受:"你想去参加葬礼吗?"
"我不知道。"他犹豫着说,"一方面我觉得应该去,另一方面又怕会勾起不好的回忆。"
"那就去吧。"我做出了决定,"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,也给她一个告别。我陪你一起去。"
周阳惊讶地看着我:"你愿意陪我去?"
"当然。"我握住他的手,"我们是夫妻,无论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。"
葬礼定在周末。那天,我和周阳一起来到殡仪馆。现场的气氛很沉重,李楠的父母看到周阳时,眼睛立刻红了。
"谢谢你能来。"李楠的母亲握住周阳的手,然后看向我,"这位是?"
"我妻子,林小雨。"周阳介绍道。
"你好。"我礼貌地问候。
李楠的母亲点点头,然后拉着周阳走到一边,低声说了些什么。我看到周阳的表情变得很复杂,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仪式结束后,周阳告诉我,李楠留下了一封信给他。
"你要现在看吗?"我问。
"回家再看吧。"他把信放进口袋。
回家的路上,周阳一直很沉默。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,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。毕竟,那是他的初恋,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过去。
到家后,周阳拆开了那封信。我在一旁等待,不确定是否应该离开给他一些空间。
"你要一起看吗?"他突然问我。
我犹豫了一下:"你确定吗?那是她给你的私人信件。"
"我们之间没有秘密。"他把信递给我,"而且我想让你知道,我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。"
我接过信,和他一起读了起来。